朱元璋“发现贵州”
贵州人有理由相信1413年是贵州年。斯年3月3日,这是一个应该被记住的日子。在威严的北京紫禁城,明朝永乐皇帝一纸诏书晓谕天下:设立贵州布政使司。当从京城急驰而出的八百里快马载着诏书飞奔向这片古老的高原时,贵州的历史从这一刻迎来了转折。想想看,我们这块差不多20万年前便有人类生息繁衍的高原,在此后绵长的历史里,居然没有一个统一的政区和统辖全境的行政机构,直到1413年永乐皇帝给这块土地“正名”,从此,生活在这高原的人们便记住了他们家园的名字:贵州省,全国的第13个行省。
不过贵州建省,贵州人第一个要感谢的是永乐皇帝的父亲明太祖朱元璋。这位出身卑微的明朝开国皇帝,很快就发现一向被视为偏远蛮荒之地的贵州其实是个“战略要地”。
“这是所有具备战略眼光的政治家对贵州如出一辙的评价”。范同寿,贵州省知名史学家,他对朱元璋对贵州的“发现”一点也不奇怪:“其实,早在战国时代,贵州作为战略要冲的地位就已经显现出来。”
有史为证。那是楚国准备攻打秦国,楚王派将军庄
率军西征,沿长江而上,经贵州到云南,意图以战略迂回的方式对秦军实施包围,后因归路断绝,此次作战未获成功,但贵州的战略地位却第一次得以显现。
其后,便是声名赫赫的汉武帝,为平南越,三番两次派唐蒙通夜郎,目的是为了修一条攻打南越的捷径,路修好了,唐蒙也便成了贵州最早的“交通厅长”。
若干年后,诸葛亮也统率着他的大军“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他的脚印留在了黔西北一带,第一位涉足贵州的政治家由此产生……
随着贵州高原开发步伐加快,农业生产发展,交通条件逐步改善,特别是在元代,疆域辽阔,武功极盛,在贵阳建立八番顺元宣慰司都元帅府,以控扼黔中。同时,四川、湖广、云南三省的驿道均通过贵州,贵州作为西南交通枢纽与军事重镇的地位彰显,到明朝开国时,贵州已经初步具备了成为省级行政区的基础。
但要立马将贵州建省谈何容易,当时的情况是,贵州分属于四川、湖广、云南三省,管辖这些土地的是百余个大大小小的土司。要让这些世袭的“土皇帝”把权利拱手让于中央几无可能,而急于取道贵州统一云南的朱元璋也暂时不愿与土司们“刀兵相见”,需要稳定后方的他采取了笼络少数民族上层人物的策略,朱元璋沿袭旧制,接受了黔地的水西、播州、思南和思州四大土司的归顺,诏封他们为宣慰使,其中水西彝族首领霭翠位居各宣慰使之首。
霭翠就是著名的女英雄奢香的丈夫。奢香14岁嫁给霭翠后,她很快开始参与政事,并在丈夫去世后,暂代幼子继承宣慰使一职。
其时已经是1382年,朱元璋派遣的30万征剿大军在云南已经取得胜利。云南既平,贵州建省自然也应开始着手。于是在这一年,贵州都指挥使司成立,它的办公地点就在现今贵阳市的都司路,这个相当于省军区机构的建立,标志着贵州建省迈出了第一步。
但接下来的一步朱元璋却至死也没有迈出。合理的解释是,为了巩固西南边疆,稳定贵州至关重要,而一旦贵州建省,政府势必要派驻官员(即流官)进入贵州,触动土司的利益,其结果难以预料。
为了大明江山,明智的朱元璋除了将征讨云南的30万军队大部留守贵州,建立卫所,大力推行屯田外,便是毫不犹豫地继续原有的土司体制,笼络土司上层人物,他对奢香与贵州首任都指挥使司马晔冲突的决断便是这一政策的最好体现。
1383年秋,素来残暴的马烨无端说奢香素有反心,对她施以鞭刑。听闻首领受辱,48个部落的头领群情激奋,一片“反”声,眼看一场民族大仇杀即将到来,沉静的奢香却力排众议,选择了千里告御状。震怒的朱元璋在将搅乱了他治黔方略的马烨斩首的同时,也得到了奢香忠心耿耿的归附。此后10余年,由奢香主持开辟和整扩的道路北上连通四川,东西贯通贵州全境,滇黔川湘四省的往来交流,较以往更为通畅便捷,这就是斩一个马烨换来的天大利益。贵州确立“省籍”
当朱元璋在撒手而去之时,贵州建省未竟之事不知是否在他心中牵念,而为了争夺继承权,他的儿子朱棣与孙子孝文帝展开了血火中的争夺战,朱棣最终成功,即为后来的永乐皇帝,成为诏令贵州建省的发布者;而落败的孝文帝,民间也有他流落贵州的传言,这一对生死冤家般的叔侄,竟然都跟贵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到了1413年(永乐十一年),贵州建省在筹谋了数十年之后,似乎终于到了瓜熟蒂落的这一天。一方面,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此时的明王朝正处在如日中天之际,有能力应对危机,另一方面,土司制度的落后性也一步步暴露,明王朝只是在选择时机,彻底解决这一问题。
机会终于来了,在这一年,思南宣慰使田宗鼎与思州宣慰使田琛为争一片沙坑地,攻战不休。为解决双方争执,永乐皇帝先是派遣大臣蒋廷瓒前往调查,同时还亲自接见了思州宣慰使田琛,用严厉的口气告诫他不要挑起战火。但“土皇帝”田琛却将皇帝的金口玉言不当回事,一到家乡双方又展开仇杀。连皇帝的招呼都不听,那只有平叛了。御令一下,5万明军在镇元侯顾成的率领下深入其境,田琛、田宗鼎很快便被明军捕获,随后被押往京师问斩,这两个“土皇帝”为了一片沙坑地丢了脑袋,而他们所辖的思南、思州两地也被永乐皇帝一不做、二不休,分为八府四州,一把手全部由朝廷委派,同时在此基础上,在贵阳建贵州布政使司。蒋廷瓒出任布政使,成为贵州历史上第一位“省长”。贵州建省,终于在血火中迎来了这历史性的一步。1413年的贵州,虽然已是一省之“尊”,但其时面积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黔北、黔西北许多地区还归四川,黔西南有些地方,整个地域主要包括东面新开八府四州,西南的贵州宣慰司及安顺等三州,中间是一条驿道,如一个哑铃形状。辖区人口也不过一百数十万,“财政收入”在全国省份中更是名符其实的“小字辈”,尚不及江南一大县。因为“分量轻”,1413年成立的贵州省数次面临被取消“省籍”的危险。第一次面临这样的窘境是在1439年,此时建省不过26年,御史李方言便向皇帝上了一奏,理由就是“贵州地不广、人不多”,“撤了算了”。此后一个世纪内,类似的提议还有3次,让我们这些后辈无不为贵州省“前途”捏把汗,好在皇帝不准奏,所有的提议都“胎死腹中”。于是,将贵州省“做大做强”便成了此后贵州人的梦想。明朝万历年间,平定播州杨应龙叛乱,播州土司被改土归流,贵州省的面积第一次得以扩大;此后,在清朝雍正年间,原属四川的遵义军民府和乌撒军民府划归贵州,又将原属湖南的天柱、镇远等六卫及原属广西的贞丰、安龙等数县划入贵州,于是,贵州省最终在地域规模上与今天的贵州相当,17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从此成为承载每个贵州人梦想与耕耘的沃土。黔中“渐比中州”不过,1413年贵州建省,最重要的是带给贵州这片土地先进的经济与文化以及随之而来的大开发。随着废除思南、思州土司,这一阻碍社会发展和进步的制度逐步走向崩溃,封建地主经济在贵州高原上得以确立。1413年建省后,交通改善,大量的移民、商人、工匠涌进了贵州,他们带来了中原地区先进的文化与技术,贵州前进的步伐一下子被强劲加速,使一向落后蛮荒的贵州“渐比中州”,贵州迎来了历史上的第一个大开发。田地被大量开垦。贵州建省前后,光是通过军事移民进入贵州的人口就不下五六十万,这对于当时“地广人稀”的贵州来说,无疑是增加了一大批劳动力。荒地被大量地开垦出来。一份数据显示:贵州都司所属18卫2所开垦的屯田就有9453200亩,而贵州布政司所属各府州县也开垦了田土1344510亩,不仅仅于此,由于移民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技术,他们兴修水利、推广牛耕,把贵州的农村开发手段提高到一个新水平,之前从不栽种小麦的贵州,也开始引种这一粮食作物,以至于明朝著名旅行家徐霞客游玩贵州时,发出了“小麦青青,粉花翠浪”的感慨。手工业也在这一时期得以发展。中原的手工业者进入贵州后,在贵州各地广设织造局、杂造局、冶铁所之类。由于这些人均有一技之长,再加上贵州得天独厚的环境,于是日后便产生了贵州乃至全国响当当的名优产品:比如仁怀的“茅台烧”、思州的石砚、大方的漆器。商业也在发展。省会贵阳受“建省之福”,很快就成了“万马归槽”之地,元代修的老城由于人口激增不能满足需要,于是又在北门外扩建新城。一条条商业街在省城繁华之地发展起来,72行的格局已经形成。1413年,贵州建省,在590年之后回眸这一贵州历史转折时刻时,感受贵州第一次能够以行省的名义向中央发言,中央政府政令也能直达全省各地,这对国家统一与社会进步都具有深远意义。